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 第94节
“我知道敦煌。”男人更高兴了。
使团走了,越过最后一抹山峦,使团再次走进无垠的沙漠。
西北的沙漠比敦煌更早迎来秋天,走进沙漠腹地,掩埋在黄沙里的矮树丛草变得枯黄,沙漠里的河流进入枯水季,野骆驼群向东迁徙,狼群追逐黄羊,在河边取水时,经常遇见离群的孤狼,或是失孤的黄羊。
在一个霞光如盖的傍晚,一只黄羊被狼群追赶到河边,骆驼的驼铃声惊动了狼群,隔着茫茫黄沙,人与狼对望。
头狼嚎叫,狼群在河边捕杀黄羊,独特的血味在苍茫的沙漠上蔓延,血渍染红黄沙,跟天边的红霞相映。
狼群离开,带起一行浓重的黄烟,狼嚎声渐行渐远,地上徒留染血的皮毛。
赵西平多看几眼,如果不是身负任务,他肯定要过去捡走羊皮,缝缝补补,能给家里三个人做三双冬鞋。如果他有孩子了,那就给孩子做个羊皮袄。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笑出声,心里越发蠢蠢欲动。
天黑露宿时,赵西平跟相熟的护卫打个招呼,他独自一人骑着骆驼返回,顶着硕大的圆月,他找到那张被撕咬的残破羊皮。
夜晚降临后,沙蝎、鼠蚁、鸟雀争相找来分食残肉,人来之后,他把这些东西赶走,扭断羊骨,只带走染血的皮毛。
接下来的路途,每逢歇息,赵西平总要拿出羊皮刮去腐肉和筋膜,一心想要带张羊皮回去送给他未出世的孩子。
八月底的一个傍晚,饥饿的狼群包围使团,人和狼激战一夜,到了天明时,狼群离开。
“赵护卫,扒张狼皮带走,那张残破的羊皮不必再留着了。”常校尉开口打趣。
赵西平笑着拒绝了,说:“狼毛不如羊毛柔软,羊皮我还是得带走。再一个,狼群应该还会再来,带走狼皮,它们越发要紧追了。”
一行人原地休息一柱香的功夫再次动身赶路,晌午的时候,赵西平发现了埋伏的狼群,他护着常校尉拉箭射狼,箭用完了,二十个护卫挥刀跟狼群搏杀。
狼爪拍过,赵西平的衣裳被狼抓烂,穿在里面的牛皮坎肩给他挡了一爪子,他追上去砍掉狼头。
人狼对战,脚下黄沙飞扬,视线受阻,赵西平吹个响亮的口哨,被狼引开的护卫听到口哨声停下追逐,快速向使团所站的方向靠拢。
头狼长嚎,赵西平从黄沙下捡起两支箭簇,他循着狼嚎声找过去,不时从狼尸上拔箭再射箭,扑上来的灰狼中箭倒地,埋伏在沙丘后从背后扑来的母狼中箭,下一瞬,一支铁箭飞向头狼站立的沙丘上。
头狼发怒大吼。
赵西平吹个短促的口哨,他的骆驼跑来,他骑上骆驼去追赶狼群,后面跟着七八个骑着骆驼的护卫。
日落黄昏时,狼群撤离,赵西平清点战场后,带着受伤的护卫连夜护送使团离开这片血气大盛的沙漠。
一直到天明,行进的队伍停在河边歇息。赵西平脱下硬梆梆的牛皮坎肩,坎肩背后的牛皮被狼牙撕破,灰黄色的鼠皮上染上暗色的血渍。
“头儿,你受伤了?”
“小伤。”赵西平用水囊灌水,说:“来,帮我浇水洗去血痂,再敷上药。”
常校尉走过来,他躬身看了看伤口,问:“追出去时被狼咬的?”
“狼这东西实在聪明,它们还懂埋伏。”药粉撒上,赵西平嘶了一声,他咬牙说:“可惜没把头狼打死。”
“赵护卫勇猛,回去了本官为你表功。”
“多谢校尉。”赵西平反应平平,他朝东望,说:“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该走进玉门关了吧?”
“正是。”
到时候这道伤应该也好了,赵西平心里琢磨,转而又开始担忧,已入九月,该秋收了,也不知道隋玉怀没怀,地里的活儿又怎么办,他担心以她的狗德行又要逞强。
第99章 你没本事,没怀上
秋意浓,麦子熟,麦穗鼓起,麦壳全黄,闲了一个酷暑的百姓着手秋收。
隋玉停下摆摊子的生意,她带着赵小米和隋良一头扎进麦地里,早起晚睡忙麦收。
佟花儿也拿上镰刀过来帮忙,孩子已经断奶,现在终日不见她也不会哭闹,她得了清净,日日早出晚归,抛去身上的枷锁,把自己当做一个寻常的农妇。
农官巡看路过,皱眉说:“你家地里长了不少草,麦子如何?干不干瘪?麦子种下了就没来打理?”
这还是隋玉头一次遇见农官巡看庄稼,她老实说:“我男人出门办公差了,他不在家,我又不会种地,勉强忙过春种已是艰难,不会打理庄稼地。”
说罢她指指佟花儿和赵小米,说:“我家就我一个人,这个是我婶子,这个是我小姑子,一个跟我不是一家的,一个跟我公婆生活在酒泉,到秋收了才来给我帮忙。在这之前,都是我一个人,我一个女人哪能忙活二十亩地。”
农官看清隋玉的脸变得哑然,他没再说什么,不好为难人,站着地头又看一会儿,抬脚走了。
“三嫂,你胆子真大。”赵小米拍了拍惊跳的心,说:“撒起谎来你脸色都不变,也不怕农官去找屯长核实。”
隋玉笑笑,说:“我也不算撒谎,这二十亩地我跟你是真伺候不来。”
今年干旱,夏天的时候,屯里的人又忙活着引水灌溉,很多人都是利用水沟将水引到地头,一家老小挑水浇庄稼。挑水的活儿隋玉哪里做的来,家里做饭的水她都是用骆驼背回去的,挑不动担子,之后浇水的活儿自然不了了之。
庄稼缺水,产量大减,偏偏地里还长草,杂草不怕旱,长得老高。隋玉跟赵小米来拔了两天,越忙越愁,想着屎上绣花也还是屎,草就是拔完了,产量也不会多出来多少。她没精力再投在草盛豆苗稀的地里,收拾收拾东西又去摆摊卖包子了。
五亩麦子忙了八天,又割又打捆,骆驼运走的时候,隋玉数了数,比去年少了二十一个麦捆,估计要少打二三石粮。
割完麦子继续收割黍子,黍子只割穗,割穗不弯腰,这个活儿对隋玉四人来说轻松许多。
“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赵小米哀嚎一声,她一屁股坐在黍子根下,恨不得躺下睡一觉,太累了,太热了。她在家的时候都没正经下过地,一直在家准备做饭,喂养鸡鸭,照顾侄儿侄女。
“现在想来,爹娘对我还挺不错的。”她嘀咕说。
隋玉以手扇风,说:“家里就你一个闺女,肯定不会不喜欢。现在想来,爹娘肯让你过来给我帮忙,也算待我不错了,把宝贝闺女都借给我了。”
赵小米吐舌,她没好意思说她爹娘收到信后不肯让她来。
“三嫂,今年过年你回去吗?”她问。
隋玉摇头,说:“家里这么多嘴,哪里离得了我,我哪里都去不了。你三哥若是今年能回来,你们兄妹俩回去。”
听着她们姑嫂俩的话,佟花儿有些恍惚,一年又要过去了?
傍晚,隋玉打发赵小米跟隋良回家做饭,她跟佟花儿多忙活半个时辰再收工。
“隋玉,你、你今年去看过春大娘吗?”佟花儿低声问。
很长时间没想起过这个人了,隋玉愣了一下,她琢磨着佟花儿的目的,坦诚道:“没有,我除了能给她送些吃的,其他也做不了什么。我去一趟要心烦好几天,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今年就没去过。”
佟花儿没再说什么,好像这只是她随口一问。
天边的晚霞渐渐消散,天色昏了,隋玉跟佟花儿收拾东西离开。
佟花儿先回,隋玉牵着骆驼去粮场交粮。
回去时,饭已经好了。
“姐,给老牛叔的鸡蛋我已经送过去了。”隋良往桌上端饭,说:“孙大娘刚刚送来五斤鸡蛋,没有要钱,只让你明天傍晚陪她去卖粮算账。”
“好,晓得了。”隋玉捶捶胳膊,坐过去吃饭。
次日一早,隋玉去找老秃,得知有个大商队从西域回来,次日就要离开。她匆忙回去买六十斤鸡蛋,跟家里攒的鸡蛋凑凑,凑够三百个,她用卤水熬煮两坛子泡着。
傍晚提早收工陪孙大娘母子三人去粮铺卖麦子,隋玉见粮铺里有新米,她跟孙大娘借钱买两斗,回去了再拿钱还她。
“赵夫长还没回来啊?”孙大娘问。
“还没有呢。”隋玉摇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再有半个月,天就凉了。”
“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隋玉还是摇头,她不想再聊,加快脚步说:“大娘,我回去给你拿钱。”
“不急,晚两天也没事。”
隋玉扛走两斗大米,回去拿六百文钱给孙大娘送去。
大娘比对铜板串,六串长短一样,她出声说:“给多了吧?”
“不多,还有昨晚的鸡蛋钱。”隋玉快步往外走,说:“邻里邻居的,我帮你算个账又不流血掉汗,哪能白得你几十个鸡蛋。”
“哎呦,耽误你的事了。”孙大娘追出去。
隋玉大步跑起来。
“你这个丫头。”孙大娘笑得拍腿,她大声说:“我找街上的人算账,可不是五斤鸡蛋能了事的,你吃亏了我告诉你。”
隋玉摆摆手,她跑进屋关上门准备做饭。
火刚烧着,赵小米跟隋良赶着猪羊骆驼回来了,它们吃饱了各自进圈,隋良直奔鸡笼,里面有两窝蛋,一共八个。
“姐,我去给老牛叔送鸡蛋了。”他喊。
“什么老牛叔,那是你婶子做活儿挣的。”赵小米不知内情,她开口纠正。
隋良含糊一声跑了。
赵小米去关上门,趁晒的水还是热的,她端水走到墙后擦洗。
隋良回来见门从里面栓着,他坐在外面等。
“隋良,你家的猪还咬人吗?”冬子路过问。
“咬。”
冬子拔腿跑了。
隋良嘻嘻笑两声。
门开了,赵小米牵着骆驼出来,说:“跟我去打水。”
隋良进屋又牵两头骆驼出来,去年逮回来的小骆驼长成大骆驼了,它们也能负重挑水、运送粮草。
三头骆驼六桶水,运一趟能装满一缸。
天色黑透,隋玉三人才吃上饭。
三个人累了一天,猪喂上,各自洗洗就睡下了。
忙过六天,十亩黍子割完,黍穗运走,黍子杆还没拔,隋玉打算把这个活儿留给来帮忙的人,若是没人来帮忙,那就留在最后忙活吧。她带着另外三人转战到黄豆地摘豆荚,黄豆边摘边拔豆杆,豆杆打捆,每天傍晚回去时运六捆豆杆带回去。
家里骆驼多,隋玉打算将三亩地的黄豆杆都运回来堆粮草。
黄豆还没摘完,屯长派两家人过来帮忙,多了四个帮手,剩余的农活耗了四天的功夫就忙活利索了。
回家时,隋玉用骆驼运走三捆高粱杆,今年冬天赵西平若是回来了,她要让他再打个稿卷,她睡的那张床还铺着旧稿卷,睡着总是不舒服。
“三嫂,咱家的大门怎么开着?”赵小米惊呼,她望着隋玉和隋良,问:“你俩谁最后出来的?没锁门?”
隋良吓得变了脸色,“我记得我锁了啊。”
隋玉往院子里跑,这时候她只担心她藏的银子,以及木箱里零散的铜板,还没想到是赵西平回来了。一进门,她看见男人风尘仆仆的从屋里走出来,她惊得张大嘴巴,“嗷”的一声扑过去。
“三哥!是你回来了!”赵小米高兴地原地蹦几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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