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 - 隆京夜献 第95节
沈鹮握紧手中信,焦急之际倒是霍引提醒了她,他拍着沈鹮的肩道:“夫人?别急,皇宫。”
沈鹮一愣,想起来?魏千屿不久前才说他在?观星推运时看?见了上官清清的将来?,见过上官清清跪在?皇宫门前请求见长公?主一面。如若魏千屿所说不假,上官清清真要将林阅救出来?,恐怕也只能去找东方银玥了。
沈鹮一刻也没停歇,从紫星阁去皇宫很近,越过通碑台朝东方一直走便能看?见皇宫大门。
皇宫前两座城墙高的登闻鼓下,上官清清瘦弱的身影就跪在?其间。她不敢为自己伸冤,没敢击响登闻鼓,却在?皇宫前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面朝皇宫磕头?,声声恳切,请求能见长公?主一面。
魏千屿曾在?星海所见的画面,出现在?了此?时此?刻。
她盘着妇人?髻,声声称呼自己为“民妇”,便是要舍弃上官清清的身份,以林家主母之名为林阅求情。
上官清清高声喊道:“恳请长公?主给民妇一个机会,见民妇一面,民妇知晓上官靖多年来?的一切罪行,必能帮公?主殿下找到瘴毒来?源!”
第104章 异林
围在上官清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沈鹮怕她这样下?去出事,还是走?上前想将她拉起。
她没?拉动上官清清,再对?上上官清清的眼?神时,沈鹮松开了手。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上官清清的想法, 上官清清是个执拗的人, 她的性子让她做事偏激,曾经追逐魏千屿如此?, 而今灭门亦是。
沈鹮没?能改变她, 干脆蹲在一旁陪着她:“你打算这样跪到多久?”
上官清清道:“跪到长公主愿意见我为止。”
说完, 她又是重重磕头, 那声音沈鹮听?了都不忍心, 只需她再跪上两个时辰, 必然磕得头破血流。
沈鹮看向人来人往的宫门前,面朝烈阳当空的正午天,陪着上官清清大约半个时辰, 对?方没?有一刻停下?来。
“你没?有其他打算吗?就这样一直磕下?去?那与送死有何区别?”沈鹮道:“长公主未必在皇宫, 你跪在此?处还不如去公主府求。”
“跪在公主府前, 便没?有跪在宫门前有用了。”上官清清匍匐于地,脸埋在了伸直的双臂之间,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也不是特地送死的, 沈昭昭。”
“公主府前有御灵卫把守,寻常人不敢靠近, 皇宫威严, 但此?处直面隆京主路天华大道,每日来往人无数, 便是公主殿下?不见我,也有旁人能见我。”上官清清所说的旁人, 正是住在皇宫里的小皇帝东方云瀚。
“便是见到了陛下?,你当如何?”沈鹮问。
上官清清道:“只要能见到,我便能为林阅求得一线生机。早间你说我杀了上官靖和猫妖,断了长公主要寻瘴毒来源之路,其实不然,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去林家也是为查瘴毒吗?我虽不知林家为何会与瘴毒牵扯,但林阅一定知晓!”
“或许……或许他能用此?交换一条活路。”上官清清起身后朝沈鹮看去:“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左右你帮不了我,千万别被我牵连了。”
沈鹮一时语塞,她原以?为上官清清是冲动行事,原来她已想清楚了。反倒是她穿着御师袍留在此?地,不利于上官清清。
沈鹮道:“既然是装模作样,那就别用力磕,否则待你被召进去,脑子晕了人也傻了,哪儿还有能力救林阅。”
上官清清苦笑了一下?,沈鹮拍着她的肩,让她好?自为之,便与霍引一并离开。
回到紫星阁前,她又有些恍惚,再回眸看一眼?皇宫的方向,后知后觉上官清清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不想连累她劝她离开的借口罢了。宫门前人来人往,的确不会让她陷入被青云寺悄无声息带走?的境地,可想见到当今天子谈何容易。
登闻鼓下?击鼓鸣冤者不在少数,也有在宫门前磕死的。上官清清虽说不想让她牵扯其中,可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她见不到长公主,总有人可以?。
沈鹮抿嘴,看向霍引:“白容在哪儿?”
霍引愣了瞬,眨一眨眼?指了个方向道:“城外。”
霍引手指的方向在中融山。
沈鹮没?入紫星阁,直接往中融山而去,顺着霍引说的方位,一步步走?入中融山深处。
中融山中地势复杂,只有外围几?层山脉供御师历练,再往深处走?有无数阵法结界,一不留神便会被困其中,恐怕一辈子都要耗在寻找出路上。
沈鹮看向天边,此?时太阳已经有落山之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可以?看见暗蓝色的天与西方紫红色的晚霞,再往前走?,沈鹮就怕自己出不来了。
但霍引感?知白容的方位不会出错,便说明白容的确深入中融山间了。
“还有多远?”沈鹮问。
霍引察觉出她的担忧,抓住她的手往前走?:“他在动。”
沈鹮顿了顿,对?霍引摇头道:“我们还是在外围等他吧,山间妖多,即将入夜,我怕进了里面不安全?。”
沈鹮对?阵界一类本就不擅长,即便在紫星阁里学习了这么长时间,阵界依旧是她的短板。若遇强劲的妖她或许还有办法,但陷入不知名?的阵法与幻境,亦或是掉入了无人的秘境,那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出来了。
霍引却笑:“不怕,有我在。”
沈鹮愣了愣,睁圆了眼?看他:“你会破界?”
霍引摇头:“不太会。”
沈鹮:“……”
霍引又道:“但我能避开。”
沈鹮深深地朝霍引看去一眼?,还是决定相信他的话,就把自己的手交给霍引。
这种感?觉很微妙,沈鹮看向霍引的后背,心跳不自然地加快了许多。这是她第一次走?在霍引的身后,记忆中一直都是她牵引着霍引,没?想到大妖渐渐成为了她能倚靠的对?象了。
“夫人闭上眼?睛。”霍引道:“阵界会迷惑人的眼?,而人走?路靠的便是视觉所见。”
有眼?睛的人,会依赖眼?睛看见的,没?有眼?睛的人,也更相信耳朵所听?见的,但是画面、声音,皆可作假。妖为动物?或植物?所化,他们在容易迷路的山林里,更相信自己的本能、直觉。
沈鹮从未入过?中融山深处,也不知这条数千年前就已经沉睡化作山脉的巨龙脊背上到底有什么,让它的妖力化作层层叠叠的障碍,阻止人靠近。
她只曾在书中见到过?,人们对?中融山深处的记载,多是危险重重,进入者无人生还。
突然一阵风带着冰凉的气味吹上脸庞,沈鹮握紧霍引的手,紧张开口:“我嗅到白容的妖气了,我们找到他了?”
霍引嗯了声,沈鹮又问:“那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霍引顿了顿,道:“最好?不要。”
沈鹮一怔,不明白这句声音古怪的建议的原因,她还是悄悄将一只眼?睛睁开,眯成了缝越过?霍引的肩膀,朝前看去。
中融山脉深处,是不曾被记载在书册上的迤逦,此?刻沈鹮就像是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甚至可以?算作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她曾在乾坤舟上远远看见过?中融山的全?貌,在高?处眺望中融山,连绵的山脉化作了龙形,不论春夏秋冬,这座山从外看都是茂密的树林遮蔽了土壤,与其他树丛并无区别。
可真正深入了中融山,这里的花草树木却不是沈鹮印象中的那样了。
此?处树干是蓝色的,树枝如同?琉璃,树的经络在半透明的琉璃树干中衍生流转,像人的筋脉和血液,树上生长出来的树叶也是不同?的颜色,七彩炫目,薄薄的,风一吹便能落下?一大片。
这些树下?有超乎寻常大小的花,异色的花藏在树林中,嫩草成水色,只有中间一条草线是绿的。
方才他们入山时天已经黑了,可这些树木却像是会发光一般,与纯黑的天际割裂开,沈鹮入目所见皆是明亮的,她甚至能听?见花草树木叮叮咚咚呼吸的声音。
犹如水滴坠入深潭。
一道水花从视线中溅起,黑曜石般的鳞甲略过?眼?前,霍引的手掌立刻遮住沈鹮的双眼?,他低声道:“不是让你别看。”
霍引的掌心下?,沈鹮睁大双眼?问:“那是什么?刚才一闪而过?的……”
她顿了顿,又想起来此?番入中融山是为了找白容,后面的话无需问出她也知道那玄黑的鳞甲是谁的身体了。
白容化为原形了?!
沈鹮激动无比,抓着霍引的手便要扯开道:“让我看让我看!”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真龙呢!
即便白容化为原形,那也是赤身裸\体,霍引捂着沈鹮的手更紧了些,不满道:“不许看。”
待沈鹮将霍引的手拽下?来时,面前的溪流中已经没?有龙的身形,倒是溪流对?岸站着发丝湿透,披着一身暗蓝长衫的白容。
少年脸色极差,冷冷地盯着沈鹮,问:“你怎么进来的?”
沈鹮微怔,指着霍引道:“我有相公啊。”
白容这才将目光落在霍引身上,他微微蹙眉,低声道:“今日所见,不得传出去。”
沈鹮当然不会将白容是龙的消息传出去,更何况她今天也没?见到真龙的模样,只是有点好?奇:“你的鳞片……怎么是黑色的?”
若说是黑也不准确,那玄黑之中仿若缀了无数多彩的繁星,真如天上的星河化作龙身,在夜色下?闪耀。
沈鹮记得,白容明明是条银蛇,难道他变身回龙后,身体的颜色也会改变?
白容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沈鹮揉了揉眼?,眯起双眸看向周围的林木,惊异道:“我真没?想到中融山深处竟是这般奇幻异景,这些树、花、草、甚至是水都与我平日所见不同?。”
她指着不远处好?似极光般的屏障问:“那又是什么?闪闪烁烁的,真好?看。”
白容闻言,诧异道:“你能看见?”
“看见什么?”沈鹮好?奇:“那道光?还是这些发光的花草树木?”
白容愣怔了瞬,看向沈鹮的眼?神变得更深,似有探究:“你看见这些树变成什么模样了?”
“像是琉璃雕刻的精美?艺术,但这世上应当没?有这么多琉璃能雕刻出这么漂亮的树,还有那些小草,像水一样的身体里一根随风飘摇的绿线,好?奇怪。”沈鹮顿了顿:“他们一直在动,就好?似活的一样。”
是啊,这样奇幻的异彩,如同?生命般拥有不同?颜色的脉络,可不就是像个活物??
霍引亦朝沈鹮看去,他伸手捂着沈鹮的眼?,微风拂过?树梢,树叶的沙沙声传来,再将他的手揭开,沈鹮所见便与方才不同?了。
仿佛那几?眼?是幻境,而眼?前入夜漆黑,茂密的野林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中融山。
“走?吧。”白容古怪地朝霍引瞥去一眼?,淌过?浅溪里的水道:“你找我不是有事要谈?”
“的确!”沈鹮想起来要事,道:“事关上官家,也关乎瘴毒,所以?我特来恳请白大人帮忙。”
出中融山这一路,沈鹮将上官清清跪在皇宫前的情况都与白容说了,又道:“若白大人能带她见到殿下?,或许她真有办法能找到瘴毒来源,那白大人岂不是帮殿下?分忧了?”
“我的好?处呢?”白容负手前行。
“证明你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得力之人,比那雾卿公子强上百倍,难道不算好?处?”沈鹮问。
白容却嗤笑:“那梅花妖有何用处?我又为何要与他比?”
沈鹮想了想,道:“白大人不在意雾卿公子了?”
白容顿了顿,眉心微蹙:“殿下?留他有用。”
否则就凭这人是苍珠海地送来的生辰贺礼这一点,白容早让其尸骨无存了。
沈鹮想不出她能给白容什么好?处,却是霍引开口:“你帮我夫人,我帮你藏鳞。”
白容脚步一滞,片刻后道:“好?。”
沈鹮惊讶地睁大双眼?,低声问霍引:“什么藏鳞?”
“你不是看见了?”霍引瞥她,不太高?兴道:“还问我那是什么。”
沈鹮眨了眨眼?,嗅了一下?笑道:“怎么一股酸味儿?”
走?在前头的白容恶劣道:“大约是山间有腐尸,尸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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