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 社稷山河剑 第34节
倾风刚从石阶上来,人群前方的柳随月便激动朝她招手。
弟子们交头接耳,只等先生宣布开始,便争抢着去做第一个挂名牌的人。
待白泽拂袖一挥,原本还摩拳擦掌的人群却愣在了原地。子弟间一阵骚动,纷纷面带惊讶地朝长阶方向看去。
倾风顺着诸人视线偏过头,只见一名二十四五的青年从人群中间走来。
倾风第一眼落在他的衣服上,因为他穿的衣服有些奇怪。左手袖口是收紧的,但右侧衣襟所连的袖子却又长又宽,将他手臂整个笼住。
腰身劲瘦,肩宽腿长。脚步沉稳带风,可面色却有种憔悴的白。五官担得起他的名字,清隽俊逸。气质也不似大多习武之人那般张扬,反倒像是斯文的读书人。
柳随月扯着倾风小声说道:“他就是谢绝尘!”
倾风点头说:“我看出来了。”
衣服是红黑两色的锦缎,布料上绣着繁复的金线,身上倒没有什么昂贵的佩饰,该是打架不方便。
该说不愧是江南巨富。倾风多瞅他一眼,便觉得陈冀可怜一分。
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阔步上前,走到广场中间,弯腰朝白泽行礼,再转身朝各个方向的前辈施礼。
轮守的四位前辈同样抬手抱礼,并未出手阻拦,任由他走到小童身前,从托盘上取过一炷香,点燃后插入铜鼎。
林别叙为他写上名字,将名牌抛到他手中。谢绝尘躬身道谢,顺手一掷,将木牌挂到高架最上方。
全程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倾风暗自考量,觉得谢绝尘的修为应当很是厉害,不仅仅是能压制龙脉妖力而已,否则震慑不住这帮将狂妄写在脸上的青年。
柳随月嘀咕道:“真是奇怪!他怎么会来?”
谢绝尘报完名,不顾周围弟子们议论纷纭,如来时一般,从容转身离开。
柳望松收回视线,握着长笛准备上前,刚迈出一步,又见季酌泉从白泽身后快步走出。同谢绝尘一样,取过小童手中的长香,挂了名字告辞离开。
弟子间顿时哗然一片,压抑的沉寂彻底沸腾开来,控制不住声量,互相交流探询。
“他二人又不能执剑,为何要来参加持剑大会!”柳随月茫然道,“定然是先生叫他们来的,可是为何啊?”
第36章 剑出山河
(京城的青年才俊现在都喜欢这样的?)
众人心绪都还落在谢绝尘跟季酌泉这两位不速之客身上, 思忖着先生此举深意。柳望松闷声不响地转过足尖,敛下眸光,脚下倏然发力, 以迅雷之势朝着小童疾冲而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香盘时,一道冷光还是从侧面弹射而来,正正点在他紧握的长笛上,刚猛的力道撞得他身形微微摇晃,附近的前辈趁此机会已经拦在小童身前。
周师叔笑吟吟道:“你这泼皮,想偷袭啊?”
拦在小童身前的中年男人将木刀从腰后扯出来, 还不大习惯新武器的重量,转着手腕在空中一顿乱挥:“好险,老夫差点名声不保。”
一众弟子总算回神,哪还管得上谢绝尘等人,一致对内,骂道:
“柳望松,你好卑鄙!”
“你小子哑巴之前是伪君子,哑了之后怎么成真小人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提醒一声?要是我从旁帮你一把,我二人就都成了!”
柳望松扯扯嘴角, 白眼翻去,送了他们一个鄙夷的表情。
另外一名弟子抱剑出列, 洪亮叫道:“师叔,请赐剑!”说罢也跳入战局。
柳随月垫着脚朝前看, 又不敢靠得太近, 拉着倾风小声商量问:“倾风, 你什么时候上?你那么厉害, 到时候帮我稍牵制一下拦我的师叔, 事成我请你吃饭!请你吃三天!”
倾风:“我不参加。”
“什么?你不参加?”柳随月失望叫了声, 再三确认,“真的不吗?你若自己坚持要去,陈师叔也不会反对吧?”
倾风两手环胸,眼神在数人之间跳转,意兴阑珊地答道:“不去。昨日一道剑意引得我旧疾复发,我与这把剑八字不合。”
柳随月面露同情又很快掩下,只能说:“好吧。那我去蹭蹭我哥的运气。”
天上薄云未散,广场之上寒光阵阵,金日高升,光华交错,闪得人目眩神摇。
柳望松周身杀气腾腾,出手的每一招都往对方心口直击,却总被刀客四两拨千斤地挑开。二人缠斗了数十招都未见分晓。
那刀客既不反击也不挪步,纵是边上有其他弟子路过,依旧目不斜视,专盯着柳望松出气。甚至临近的师叔也频频前来支招,不顾及随之露出的破绽。二人以大欺小也就罢了,还以多欺少。
柳望松气结,忍着喉咙刀割般的痛楚也要叫出一个字:“喂!”
柳随月给他翻译道:“师叔,他的意思是你们太过分了!”
她挤眉弄眼地挑唆道:“认真点啊师叔,不要对他手下留情!他在骂你们!”
柳望松回头怒瞪她,在地上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一块石子儿,气得想脱下鞋去砸。
偏偏那头两位前辈还乐颠颠地应道:“好嘞!”
倾风看着渐渐觉得无聊。本就是和她无关的事、无关的人,凑热闹都显得乏味。等柳随月上了场,身边清净下来,干脆转身下山。
她默默绕到人群后方,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刚走到石阶口,发现一群弟子也跟了过来。
七八人脚步局促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互相推攘着不敢上前,压低的对话里又屡次出现她的名字,还夹杂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声。
倾风一听就恼了,以为又是来找茬的,豁然回身,沉着脸问:“干什么?想打架啊?”
众人都愣了,原本还在小声起哄,这会儿没敢再玩闹,一齐望向正中间的一人。
倾风跟着看去,结果那青年支支吾吾的,“我”了半天说不出话,脸色反而越涨越红,窘迫得想藏回人群里去。
倾风扫了他一眼,觉着不大像,不耐问:“到底是哪个?”
众人迫于她的威势,相继向后退去一步,同时将青年推了出来。
倾风挑眉,再次看向那个青年,冷声问道:“怎么?”
“我、我不是来打架的……”青年嘴唇嚅嗫,不过好歹有进步,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住到后山来?年轻的弟子都住在半山,那里离大殿更近一些,有人帮忙照顾起居,消息也更通达。空房间还有好几间,你想清净些的或者临山道近些都可以,我会帮你找人清扫。”
倾风耐心听他说完了,都没听到自己期待的重点,莫名其妙道:“我为何要搬过去?我又不是你们刑妖司的弟子。”
青年急得语速快了些:“可是先生说了,你也是我门弟子!”
“先生觉得我是,我就得搬过去?”倾风捋了下这里头的逻辑,觉得这人莫不是在打趣自己,审视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想在后山埋伏我啊?”
青年越急越是嘴拙,又不懂倾风为何能这样误解他,满脸无辜道:“我没有!我不是啊!”
边上的人实在看不过眼,焦灼万分地开口:
“我憋不住了,我替他说!倾风师妹,他是喜欢你,想同你多说说话!”
“他帮你整理屋子,是想讨好你!”
“听说你想逛京城,他可以领你去,他自小就对上京熟门熟路!”
“他想打听你是要留在京城,还是回界南!”
倾风听得耳朵发麻,抬手示意几人暂停,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重新打量数人。余光瞥见远处林别叙偏过头了,正朝着他们这边看来,不过倾风已然顾不上。
“你?”倾风指指那青年,“我?”
青年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羞赧至极,脸烫得快冒出火来,要不是有一群人死死挡在他身后,恐怕已经转身跑了。
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从方才起就没换过一口气,倾风都有些怕他会把自己憋死。
倾风好笑说:“你喜欢我?”
青年活过来似地吸了口气,纠正道:“我景仰你!也……也可能是喜欢。”
倾风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着实不解,因为她对这人根本没什么印象,对方怎么就谈得上喜欢?
“为什么?”
几人七嘴八舌地道:
“一剑惊鸿!”
“赤忱坦荡!”
“旷放不羁!”
“你初来那日便风采绝伦啊!”
“哪有什么复杂的道理嘛?”
“倾风师妹不要困扰,其实尚算不上爱慕,不是要惊扰你,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可是你独来独往,从不搭理我们,只与柳师妹相熟,所以才来搭讪一句。”
“哦……”倾风似懂非懂,点头道,“你们这样,是在讨好我。”
她平生少有这种体验,觉得京城真是个奇妙的地方,有各式各样奇怪的人,不由又呢喃了句:“原来如此。”
她迫不及待地回到木屋,拦住正准备出门的陈冀,绘声绘色地同他分享此事。
抢过陈冀别在腰间的剑,按着他坐到石凳上,得意忘形道:“师父,您还说我总爱惹是生非,没个规矩,来了京城容易叫人瞧不起。看来我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陈冀愣了愣,一张老脸上满是错愕,多日未修理的胡须都在随着嘴唇哆嗦,好半晌才问:“你怎么答的?”
倾风觉得他在冤枉自己,声音高了些:“我没打他!他又没找我麻烦,我打他做什么?”
陈冀原还担心哪个混球把自己徒弟给拐跑了,毕竟京城里乱花迷人眼的,纨绔公子多如牛毛。瞅着他们陈氏久负盛名又根基大毁,过来骗人真心图个乐趣也不无可能。
倾风长在界南,苦是吃过不少,但周遭人事环境单纯,没见识过那帮膏粱子弟的龌龊手段,不定会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迷惑心智……
越想越远,心脏都提起来半截……
听她说完这句话,现在又担心是哪个可怜催的被他徒弟给祸害了。
造孽啊。
陈冀气道:“我是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倾风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当时就乐得想回来同陈冀炫耀,回忆了一遍,才记起自己好像是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赞许了声“眼光不错”,便回来了。
倾风含糊道:“我说我师父不允许。”
陈冀确实不大乐意。培养一个优秀的弟子多难啊,千万不要给祸害了。不然他不好去同人家师父交代。
不料一时没忍住,他将这心里话说了出来。
倾风不满道:“陈冀,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就想不安分了。今日来找我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啊!”
陈冀刚想开口,外头有人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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