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 - 白泽寄生 第56节
至于银山将他们误会成一家三口,说来话太长,她也懒得解释。樊池也没吭声,大概也是懒得解释。
然而她不知道,他非但不想解释,心中还甚是受用。
九蘅对银山说:“你放心,阿步不但机灵,还有些个了不起的本事,区区美人萍难不住他的。”
银山脸色更加警惕了:“你们知道阿步的本事?”
一脸害怕自家孩子被坏人惦记的模样。
两天前。穿山而过的水道另一端,绿水蓄起一片湖泊,美人萍四处飘荡。萍间的水面无风起痕,人面花被惊动,转动着寻找目标,却什么也没看到。
水痕一直划到岸水,哗的一声响后,涟漪渐渐平静,岸边出现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正是阿步。他坐在岸边草地上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件拧得半干,期间人面花们看到人影纷纷聚过来,口中黑蕊诱惑地摇摆。
把仍湿着的衣服穿上,将那块黑蛟腰牌谨慎地藏在怀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出口。他隐着身避过美人萍游进来时,不小心也被水流冲进了那个循环水道。不过这特意改造用来困住人的水道难不住他,很快找到了出口。顺利进到山的另一侧湖中。
他知道银山在山外的江边找他,但水中有美人萍,银山不至于冒险入江吧!捉个贼而已,不会那么拚吧。
他会回来找银山的,乖乖跟他回京坐牢。
在那之前,他必须做完计划中的事,不能让暴脾气的银山这就把他抓回去,他不会说话,跟银山根本解释不清楚。这时有些后悔在遇到银山时显形出来。
他是隐着身路过一家路边小酒铺时看到银山的。灾后酒铺老板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屋中倒是有几坛酒保存了下来。银山抱了一坛正在自斟自饮。
阿步盗窃了“火焰珠”——也就是赤鱼妖丹之后,逃离京城已有半年多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这个曾数次亲手把他逮进牢里、又对他穷追不舍的捕头,居然心生亲切,有亲人重逢的感觉。
银山来到这远离京城的西南边陲之地,不知是办什么案子?
仗着隐身,悄悄坐到了银山的对面,想安静地偷看看他。
银山此行必是奔波劳累,比起以前消瘦了许多,五官依然深邃,脸颊棱角分明,胡子没有好好剃,胡茬参差不齐像狗啃过一般,却也掩不住英气。
他一碗碗饮着酒,心情郁郁的样子,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通缉令上始终没有移开。
阿步心想:是什么犯人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银山愁成这样?
他好奇地朝通缉令上看去,愣住了。那上面有他唯一认得的两个字:“阿步”。人像描绘的正是他本人的模样。
这么久了,银山还在抓他?多大仇啊!
第97章 桃源深处九叠楼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四周太安静,他的话音虽低,仍清晰地传进阿步耳中。
阿步脊背一僵。臭小子,是银山专对他的称呼。难道银山看到他了?急忙低头打量自己,看是否不小心显了形。
没有啊!还是隐身状态啊。
只听银山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接着道:“到处都是妖怪,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阿步呆住了。怔怔回头望着银山。
银山脸上露出一个寂寥的微笑,眼中泛着泪光,对着通缉令自言自语:“臭小子,每次看到我就跑,觉得我专门针对你,总是跟你过不去,是吗?……我可不就是针对你!一回回的不学好,小偷小摸的毛病怎么教训也不肯改。就不能听话一点,跟着我混吗?”
银山说:“你最好快点让我找到……否则的话,老子就不找你了!回京算了!”他居然对着通缉令凶狠地威胁起来。端起酒碗灌了一口,溢出一缕酒液沿喉结滑下,滑入敞开的衣襟内结实的胸口。声音忽然又悲伤起来:“臭小子……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阿步怔怔落下一滴泪,无声地砸进尘埃。
银山的眼角似乎瞥见了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低头揉了揉眼,再看。
他猛地跳起来:“阿步!”
阿步大吃一惊。低头看自己一眼,果然,不小心显形了!一定是刚才心中一酸,有了那么一点想让银山看到自己的意愿,于是就无意识地显形了……这个隐形异能就这点不好,不像术法那般运用起来需要咒语指口诀,而是随心而动。
而人的心有时是控制不了的。
看着银山朝他冲了过来,阿步慌忙凝神,再度隐身。
银山眼睁睁看着他在视线中消失了,茫然四顾,呆了一阵,以为自己是幻觉,又疑心阿步其实已经死了,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他的鬼魂。想到这里竟腿一软单膝跪地,眼眶发红。
已经悄悄跑远的阿步看到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又显了形。
这次银山看清了,暴起直追,喊着:“浑蛋,不准跑!”
阿步想说我可以跟你回去,但现在不行,我还有事要做,能不能容我把事情办完了再……
然而腹诽有什么用!看银山目呲欲裂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样子,别说他不能说话,就是能说,银山也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分明只想揪住他拖回京城去!
于是他只好再度隐身逃跑。
就这样在银山要抓住他的时候隐身一阵;银山找他要找疯了的时候再心软地现身一下。甚至在银山完全追错路线的时候,他还得跑回去故意让银山看到。
路上找到了吃的,还会分一半悄悄送到银山身边。情况非常尴尬,心情特别纠结。
不远不近躲躲逃逃的把戏一玩就是几百里……阿步也很无奈啊,想一走了之,又怕银山急坏了。直到来到目的地隶州镇外的江边,凭着自己的水性和隐身的本事跃进了满是美人萍的江中,将银山丢在江边。
等他办完事再回来找银山好了。他没想到的是九蘅他们几乎同时赶到了,并且跟银山一起困在了循环水道。
站在湖边草地上,阿步深情看一眼穿山隧道,转身走向密树掩映的小城,两步之后就隐了身形。虽是荒蛮之地,一年前他来隶州镇的时候这里还井井有条,现在石板路的缝隙中已冒出荒草,一座座竹楼民居藤蔓缠绕覆盖,不见一个人影。树影浓密,阴气森森。
藏在深山中的小城显然没有逃过乱世妖祸,但是阿步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一只鲛尸。
当然了,这里有比鲛尸更狠毒的妖物,哪里能容鲛尸横行?
小城中有一座显眼的庞大木塔巍然而立,远远望去能看到塔顶。那里应该就是阿步要去的地方。虽然从此处到木塔之间的道路是按迷眼阵法修的,一般人看着塔很近却无法走过去,但难不住阿步。隐形的少年悄然无痕地趟过路面青草,草叶晃动只如一阵风吹过。
胸前佩的带的镰月符变得灼热,几乎要烫伤皮肤。
在离隶州几百里时镰月符就开始发热,随着距离的缩短,由温热发展成如烙铁一般火烫。
这说明要找的人很近了,就在那座楼里。
走到近前,看到楼门上挂着匾额,上书“九叠楼”三个大字。然而数一数,只有六层。
楼身是圆形的,绕楼一周大概要五百步,楼身木材透着沧桑青黑,像经历了千年的风吹雨淋。站在楼前抬头看,巨大的楼身仿佛要倾覆过来,让人感觉十分压抑。
阿步沿着楼前石阶走向黑洞洞的楼门入口。门口洞开。虽然没有门板阻拦,也无人守卫,却并不意味着此处可以随意出入。
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一座易进不易出的楼。
然而他没有犹豫,从脚腕绑着的刀鞘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握在手中走了进去,毕竟有隐身的能力,一切都会简单许多吧。
进了楼门走了几步环境便暗了下来。这里是九叠楼的一楼,单层高度很高,光线从高处窄窄的小窗投进来,一缕缕黯淡光影在楼内青黑木结构间穿过又交织,更显得阴森而神密。
安静得可怕,空气着飘着木建筑特有的沉沉气息。
阿步沿着走廊走了一阵,楼道时而狭窄,时而曲折,时而有分为两路。是奇门诡阵的设计。偶尔会看到有的房间的门半开着,望进去也是空荡荡的,古旧的家旧蒙着灰尘,仿佛久已没人居住。
难道这里真的没有人居住吗?不。镰月符告诉他,她一定在这里。距离太近,符只是一味灼热,已不能靠它判断方位了,只能自己找。
他注意到这楼里隔一段距离就摆着容器,或瓶或罐或缸,里面装着水。也许因为楼体是木制的,预备来防火的。
突然传来阵阵咯吱声,四壁微微晃动,灰尘震得扬起。
发生什么事了?这楼是要塌了吗?少年在原地站稳,环顾四周,心中升起惧意。
晃动越来越剧烈,地面和墙壁居然移动起来,左挪右移,上错下合,榫卯的结构拆开又咬合,片刻之后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前方的直道竟多了一条岔路出来,光线也骤暗,壁上的小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盏光线微弱的长明灯。
阿步明折了。现在他已经不是在一楼了,而是下沉到了地下楼层。九叠楼地上有六层,那么地下该有三层吧,现在他不知是在地下哪一层。
懂得奇门阵术的阿步深深震撼,心脏狂跳。这种楼内布局变幻的奇阵简直玄妙精绝!
第98章 阿步的幼烟姐姐
不过他有隐形的异能,或许可以尝试一下闯关。但在那之前先要找到她。
正想再次开抬搜索,前方突然传来人声。他急忙屏息靠墙站好。
若不是他隐形,九叠楼的人绝不会让他“偶然”遇到。他们只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闯入者身后,一招制敌。两个人影沿走廊一边说话一边走来。他们身穿黑斗篷,即使在楼内斗篷的帽子也戴在头上,眼睛被遮进帽沿暗影,只露出因为少见日光而格外苍白的半张脸。两人腰间都挂着只铜葫芦,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古旧光泽映进眼中。
这二人在阿步身前不远处走过去。虽然只露了半张脸,他还是从那刀刻般冷硬的下颌线条中认出了其中一人。他忍不住颤抖起来,险些要扑上去将匕首捅进这人的心脏!
那人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朝阿步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阿步一惊,急忙低头看一眼自己。没有显形啊!旋即意识到是自己情绪激动,大概是呼吸声被察觉了。赶紧屏息。
好在那人看过后没发现异常,跟身边的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了。良久阿步才敢舒一口气,握刀的手浮着冷汗,心中燃着恨意。
此人叫做魑长老,正是这九叠楼的主人。正是这个人劫走了他的幼烟姐姐。
九蘅说过,生有镰月瞳的妖是凶妖。而樊池神君的职责便是诛杀凶妖。
可是……他的幼烟姐姐即使有那样的面目,怎么可能是凶妖呢?
彷徨的少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着先一步找到幼烟弄个明白。如果她不是凶妖,就好好跟九蘅解释,大家相安无事。
如果她是凶妖……那就让她跑,不要被抓到。
谁让她是幼烟呢。就算是凶妖又怎样?她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他是在十岁那年遇到幼烟的。那天他仗着身子瘦小,钻进一座大宅行窃时遇到了被囚禁的幼烟。
他藏在暗处,看到婢女从一个小小窗口把饭菜递进一个被反锁的屋子。婢女走后,阿步悄悄掀开小窗往里看。那时幼烟大约十四五岁,瘦弱而苍白的少女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目光触到阿步时,空寂的眼神忽尔亮了一下。阿步慌忙躲到一边。
少女来到窗边,小声说:“你是谁?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你能救我出去吗?”
阿步有点犹豫。这样的深宅大户把一个女孩子关在这里当然很不像话,可是,师父若知道他不专心偷东西,反而去管无关的人,必会打断他的腿。
但是天性的善良让他无法转身离开。那把锁虽然沉重结实,他还是打开了,这是他的强项,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少女出了屋子,刚想把锁头锁回去伪装成人还在里面的样子,就被巡夜的人发现了,那人大声喊了起来,阿步吓得转身跑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抓住少女的手拉着她一起跑。
幸好他为了行窃早就踩好了路线,迅速找到钻进来的那道侧门处的墙缝。好在少女也身量削瘦,两人都钻了出去。院子里已是呼喝连连,打着火把的人四处搜捕。
阿步那原本等在墙外望风的伙伴早就听到动静跑得影都没了。少女跑了几步,发现阿步没有跟上来,着急地说:“快跑啊!一会他们追来了!”
却看到见小小的男孩站在那里发抖,满脸恐惧的样子,眼泪流了一脸。她愣道:“你怎么了?”
阿步没法解释,他不会说话。少女顾不得许多,硬拉着他跑进居民巷子里,在巷道深处看到一堆树枝柴禾时停下脚步,让阿步靠边等着,拿柴禾左堆右堆,堆出几个屏障一样壁垒,拉着阿步躲到里面蹲下。
那天夜里京城里有一场低调却规模不小的搜捕。两个孩子缩在柴堆后面,数次听到脚步声从旁边过来过去,那些人却根本没发现柴禾后藏着人,因为少女堆就的壁垒仿佛一个迷眼障术,从外面的角度看过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柴堆。
而小小的阿步一直在默默流泪,少女抱着他小声安慰也没有用。后来她猜出他并不是害怕追捕的人,而是另有所惧。他在怕什么呢?
他们在柴堆后躲了两天,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出去。不过这两天中少女凭着她过人的聪慧半悟半猜读懂了阿步的手语,终于明白他在害怕什么。
他在害怕“师父”,一个在阿步幼小时就把他从父母身边拐走带到京城,灌他喝下哑药,将他教成小偷的师父。这个师父严厉而残忍,徒弟行窃一旦失手就会严惩,落个打死或打残的下场。
这次阿步为了救她,不但没偷到东西还惊动巡夜人,师父一定会打死他的。
少女疼惜地抚着他的头发,音调柔软而坚定:“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不让他伤害你。我叫幼烟,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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