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五的高校记事 - 第三十八章 有些事没办法一句道歉说忘就忘说

    六个男孩听到声音都停下，同时回头。
    何品伽认得那声音，他原来不想回头的，但置若罔闻地离开又像自己干了啥坏事不想承认。
    出声的男孩长相普普，但笑起来挺阳光，像那种邻家男孩没什么距离感，他一点也没尷尬的意思走到何品伽面前几步站定。
    他矮了何品伽半颗头，此时右手拿着手机，微微仰头看着对方。
    「真的是你啊？头发剪这么短，刚看背影没看出来，看到侧脸挺像你，才想说喊一声试试。」
    「嗯。」
    何品伽的冷淡让容盺他们知道这两人关係不好，但他们也没听对方讲过以前的事不太好乱猜，只知道现在不是那种老同学见面要叙旧而把两人撇下的时机，因而其他人都没动，全都端着托盘和果汁，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架势。
    那男孩可能有点被容盺他们带点探究或不善的眼神吓到，声音稍微收了点，问道：「他们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嗯，朋友。」何品伽有些不耐烦，「我们要回包厢了，有其他朋友在等，不聊了。」说完他逕自转身，容盺等人礼貌地点了下头后跟着走。
    「男朋友吗？」那男孩忽然提高音量问了句。
    然而这问句一出，何品伽像被定了身，手抖了下，随即面色不善地转头看着对方。
    容盺他们也回头，心想这人莫名奇妙的问这干嘛？难道是何品伽前任？
    魏禕微微皱眉，带点不悦看着那人。
    说白点，现在国内虽然通过了同婚法，多数人对同性相恋有尊重有包容，所以同性恋虽不至于遮遮掩掩，但除非必要，否则也没人想特别公开。
    而且这个人感觉和何品伽也不好，就这样在公眾场合大刺刺地问出来，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容盺见到对方的眼神心里很不舒服，他以前在金士顿时多少被那种眼神看过。
    嘴上说着关心安慰的话，可眼里尽是轻蔑，貌似带笑，但吐出的都是刀子。
    他把饮料轻轻放在托盘上，空出一隻手勾住魏禕的肩，看着那人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啊！在场有男朋友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还单着。」
    那个人没料到容盺会出声，表情愣了下，笑容有些僵地回了句：「哦，这样啊……」
    李金南“啊”的一声走到容盺身边，像被伤透了心的前任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不跟我说？我们还是不是好哥儿们了？」
    容盺收回手，揉揉鼻尖不好意思地说：「前阵子啦……刚在一起，不太好意思公开。」
    「钱峻，你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吗？」李金南扭头质问道。
    「刚刚才知道。」钱峻摇摇头，表情没李金南那么夸张，但也三分像被辜负的前任了。
    「我们的歌应该快开始了吧？再不回去等等被副班长报失踪。」崔晓俞回过神，对方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些不适，他讨厌那种眼神，硬是挤了两句话出来。
    「嗯，走了。」何品伽把头转回来，对身边的人笑了下。
    走没几步，那个男生追上来挡在何品伽前面，装得一脸失落的样子说：「你转学后和我们都没联络，而且也搬了家，想开同学会什么的也找不到你，现在好不容易见上面了，能不能加个联络方式？」
    何品伽心想就是不想见到你们才不联络，现在装这样子给谁看？
    说来也是巧，搬家是一开始家里就决定好的事，因为原本的房子是租的，后来他爸妈拼命赚努力存，总算在比较便宜的地段买了间房。
    其实如果没发生那些事他是想通勤上学，但既然惹人嫌了那就直接走吧！大家眼不见为净。
    「不方便。」他低头冷漠地看着对方道：「你不是嫌我噁心？那就别往我面前凑。你他妈的当时被大家起哄连问都没问就躲我，怕被大家笑就反过来一起嘲笑我；那时躲成这样，这时却跑来要我的联络方式，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只是藉口，你不过想让我这些朋友也知道我是同性恋罢了。」
    其他人异口同声棒读着：「哦，知道了。」
    何品伽本来恶劣至极的心情被身边这几个人的反应给转晴，差点维持不住那兇狠的样子破功笑出来，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笑意憋回去。
    对方被何品伽粗鲁的言行吓了一跳，却仍然不退怯地说：「当时大家都国中，谁还没二过啊？我跟你道歉可以吧？我们本来是好朋友却每次都要被别人笑是gay，一两次还能是开玩笑，太多次心里也烦，你不烦吗？你要我问，我现在就来问，他们当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禕回想起当时何品伽说他们是“同类”的时候提到的一些事，心想大概率就是这位没错了。
    幸好没表白，要是他自己眼瞎过，估计也是不想承认的。
    孰料何品伽下一句便是：「不是，你什么想法？同性恋就不能交同性的好朋友吗？和同性好一点就非得是基吗？你到底有没有判断能力？」
    对方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微张，略带不可思议地看着何品伽。
    「像我虽然是gay，但我也有很多同性好朋友啊！像站在旁边这些都是，那又怎么样？」
    容盺有些暴躁地在旁边插话，大有一种比当事人更想揍人的情绪，只觉得这人怎么死缠烂打的？
    「不，我们不是好朋友了，你交男朋友都没跟我们说，亏我们还是室友。」李金南哀怨道。
    「就是因为同寝室才不敢马上说，就怕你们突然知道会彆扭啊……万一看到我们秀恩爱想换寝怎么办？」容盺覥着脸说。
    「彆扭个屁，我们只会规定你们不准在我们面前秀恩爱而已……」李金南先是横眉竖目，下一秒又一脸无可奈何：「算了，反正你们平时在寝室就那个样，我和钱峻早免疫了，不要办事时被我们撞见就好，其他都无所谓。」
    魏禕和容盺听到最后两句耳根瞬间红起来。
    有了容盺和李金南在一旁插科打諢，何品伽这里的话题也继续不了。
    林嘉语正好要送餐去妹妹的包厢，他在ktv工作久了，对这种一群人围在一起的情况很敏感，马上加快脚步走过去问是发生什么事。
    「没事，遇到以前的同学，聊几句而已。」何品伽主动解释，而后转头对那位“以前的同学”说：「你的道歉我不会接受，你怕被大家嘲笑所以选择伤害我，这事我会记一辈子，没办法一句道歉说忘就忘说释怀就释怀；而当时我也二，没办法拉下脸跟你解释，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没打算和你，还有他们那些人再有交集，就这样。」
    林嘉语端着餐点有些尷尬，但知道至少不会起肢体衝突后安心不少。
    「走了吗？餐点都送来了。」崔晓俞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何品伽的手臂问道。
    「嗯。」何品伽点头，转向容盺他们时脸色有些尷尬，「不好意思，让你们陪我站在这那么久。」
    「没事，我们谁跟谁啊？你有麻烦我们怎么可能拋下你呢？」容盺笑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把“那位同学”晾在原地不管，魏禕走在何品伽旁边低声说：「好险你当时没说。」
    何品伽也一脸庆幸，低声笑着回答：「对，幸好，好险我够矜持。」
    两人对视一眼后勾勾嘴角，走在另一边的崔晓俞看得莫名奇妙。
    ＊＊
    随着林嘉语把包厢门一开，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声，吓得眾男生们纷纷往后退一步才稳住心神。
    「哥，辛苦啦！」见到是自家哥哥，林心语拿着麦克风开心地打了声招呼，往后看到容盺他们又念道：「夹个自助吧夹那么久，刚有几首你们点的歌我都先切了，等等要唱时你们再插播。」
    男生们只能点头，待餐点摆好，林嘉语又叮嘱几句后退出包厢，大家便开始边吃边聊。
    「干嘛把电灯关那么暗？」容盺不解。
    「气氛。」苏玉緹放下筷子，走到门边的控制面版那旋了个钮，天花板的球型灯缓缓地转了起来，五顏六色细碎的灯光在黑暗的包厢里显得特别活泼，忽明忽灭地映在他们的脸上，有点滑稽却很有趣。
    「还有就是，你看。」她又把灯光调亮，结果电视上的字幕变淡了，「开太亮画面看不清楚，忘词接不上就没fu了。」
    容盺点头，心想暗暗的真的特有气氛，他和魏禕偷偷牵手都不会被发现，而且音乐声音大，他们说话都得交头接耳，偷偷亲一下也不会被发现。
    他不只想，他也做，魏禕被他弄得浑身发热，去厕所洗了两次脸。
    李金南露了一首飆高音后差点断气，靠在椅背缓缓时转头看到容盺紧挨着魏禕，咳了一声叫他检点一点。
    容盺心虚被人发现才端坐好，魏禕无奈笑笑，伸出一隻手绕过对方的背，环住对方的腰轻轻抱一下。
    李金南没眼看，只得去钱峻那取暖，钱峻唱低音意外地有磁性，女生们顺手再加点了几首，还笑说可以录asmr，睡前听能好睡整晚。
    钱峻没被人这样夸过，回应的有些靦覥。他知道asmr，因为追的v会固定在星期四录，有点怀疑这些女生只是说客气话，毕竟他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像那些v一样那么吸引人。
    崔晓俞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五音不全，有些调子转太快key跑掉了而已，本来还有些害羞，后来见大家没笑他才放心地唱下去，还和女生对唱。
    他声音很乾净，听了舒服，陆续又被女生们要求一起多唱几首才休息。
    魏禕没点，他本来也没有特别喜欢唱，只是容盺喜欢，而且和朋友在一起挺开心，直到后来轮到容盺唱时，被对方软磨硬泡才合唱了一首。
    轮到其他人唱时，容盺悄咪咪地问魏禕：「要不要趁这时候跟他们说啊？」
    主要是刚刚在李金南面前都说了，想到李金南他们装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就想笑，所以他想魏禕如果不反对的话，这儿都是自己的好朋友，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魏禕笑着捏了他的脸颊一下，回：「想说就说，迟早要给他们知道。」
    容盺得了令先嘿嘿笑了两声，在歌曲间奏时借了支麦克风向大家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结果他还没开口大家就先说“恭喜恭喜”，搞得他不得劲，一点惊喜也没有。
    林心语说：「你们俩会在一起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容盺一脸不以为然道：「你就那么确定跟我在一起的不会是别人？」
    魏禕在他背后偷掐一把，容盺立刻危襟正坐。
    林心语嗤笑，瞥了魏禕一眼后用像个八大姨的语调说话：「谁啊？不是魏禕是谁啊？在场还有谁能入您容盺少爷的眼喔？」
    容盺喷笑，心想这副班长也挺会演的，瞬间霸气少爷上身，翘起二郎腿，一手绕过魏禕的肩，豪迈地搭着对方后顺着话接着说：「还真没有，就只有魏禕。」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魏禕笑了下，其他人马上装成噁心状，“矮额矮额”个不停。
    崔晓俞看何品伽话挺少也都没点唱，担心他情绪还是不好，拿起自己装着果汁的杯子碰了碰对方装着可乐的杯子。
    塑胶杯的碰撞没什么声音，但何品伽还是感受到对方的关切。
    「谢谢。」他拿起可乐，也碰了碰崔晓俞的杯子。
    崔晓俞笑笑，学着印象中大人喝酒的模样道：「乾杯，乾了以后把那些不愉快的都忘了。」
    何品伽愣了下，像是拿这人没办法，失笑地摇头，把半杯可乐一饮而尽。
    崔晓俞的果汁还八分满，咕咚咕咚慢了对方几拍才喝完。
    他放下杯子后发现何品伽正看着他，遂而把刚刚藏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个人你最好不要跟他往来，那种眼神我以前看得多了，没有真心，只会戏弄人。」
    「嗯，我知道了。」何品伽笑道，「你也把以前的不愉快忘了。」
    「没不愉快了，反正看清了就离远一点，幸好遇到你们，我想高中这段日子会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崔晓俞捏了根薯条放进嘴里，侧眼看着何品伽说：「你当真喜欢过那个人啊？」
    何品伽没有直接否认，只答：「当时刚让我发现性取向的人是他，我其实也不太明白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只是觉得在一起高兴，看对方笑的时候心情就会好。」
    他手指轻轻绕着空杯沿画圈，接着道：「谁知道还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发生那些事，虽然生气但也没到放不下，所以说删就删说转就转；后来想想或许有喜欢，但没那么喜欢，单纯是一个发现自己性取向的契机而已。」
    崔晓俞点点头，继续吃薯条。
    「那你呢？喜欢男生还女生？」何品伽问。
    「不知道，国小没开窍，国中过得不开心没想这个。」崔晓俞往后靠向椅背认真想了一下后说：「现在过得挺开心也没去想过这些事，不过我想只要喜欢，我性别不会卡那么死。」
    他看向那边闹成一团的容盺等人，喃喃道：「我不排斥和同性相处，反而感觉挺舒适的，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担心和异性相处要注意很多事情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没办法很明确地回答你。」
    「那你会担心被同性喜欢吗？」何品伽又问。
    「不会，我都说了性别不会卡那么死，主要在喜不喜欢。」崔晓俞把视线转回来放到何品伽脸上，「你是担心我知道了你的性取向后会疏远你吗？」
    「有点，毕竟另外两个性取向也为男的是一对锁死了；而我跟你目前交情算不错，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崔晓俞见对方说得那么认真，神情惆悵不似作偽，忍不住伸手在对方微蹙的眉心轻拧了一下笑道：「不会的，你很好，当朋友当男朋友都好，搞不好我哪天会喜欢你也不一定，到时候可能是你担心我愈陷愈深什么的而疏远我。」
    何品伽被对方的动作用得一愣，他今天愣的次数多了点，但这次却是开心的，在李金南第二次的飆高音中含糊不清说了句：「其实我还挺期待你喜欢上我的。」
    崔晓俞听不清，在对方耳边问了句：「你刚说了什么？」
    何品伽回：「说真的很谢谢你，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崔晓俞一脸不信，友谊长存的也太矫情了吧？但心想对方应该也没其他话能对他说，又问了句：「那时在捷运下车前，你又说了啥？」
    何品伽早忘了之前间聊过什么，想了想，哦，是在说身高的事。
    他说：「这样挺好。」
    崔晓俞不解。
    「哪里好？」
    「咱俩这身高差挺好，搁在动漫画里叫最萌身高差。」
    崔晓俞拿了个鸡块塞住对方的嘴，这是在嫌他矮吧？
    何品伽边嚼边笑，忍不住在对方头顶揉了揉。
    ＊＊
    ktv之行，男生们没跟女生们说之前在包厢外发生了什么事，用完餐眾人高高兴兴地唱歌，该鼓掌的鼓掌，该欢呼的欢呼，直到四个小时后包厢时间到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容盺唱得精疲力尽，本还想着朋友们知道自己和魏禕在一起后，会不会攛掇着要玩什么游戏然后来个亲嘴的惩罚，没想到他的朋友们都是正人君子，除了口头上闹闹他们外，大家都没提什么过份的事。
    有这么正直的朋友真是让他欢喜让他忧啊！想光明正大吃魏禕豆腐都有难度。
    他们又坐捷运回运动中心后才分道扬鑣，容家司机很快就开车过来接他们。
    回程路上容盺靠着魏禕的肩打盹，两人的手没放开，魏禕轻轻捏了捏对方手心。
    容盺把手反握，两人十指交扣。
    不知是今天在包厢内昏暗的气氛使然还是因为向朋友们公开的关係，他觉得两人的关係更黏糊了些。
    平常就黏了，这下不是就更分不开了吗？容盺边想边笑，嘴角咧咧的。
    魏禕只心想他家小五今天肯定玩得很开心，见对方笑得开怀顿时有股想亲人的衝动，但在嘴唇靠近前还是堪堪忍住，这还在容家的车子上，他不能乱来。
    不过有件事可以先做。
    「小五。」他声音放得很低，怕司机听到。
    「嗯？」容盺靠着他的肩，眼皮微抬看着他。
    「小五，我们也跟家里人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啊？这么快就要说吗？」容盺直起身子望着对方，眼里没了之前的睏意。
    「你记得我大哥之前要追盼盼姐的事吗？」
    容盺点头。
    「他说他要你们家的人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才这么做，不是因为年轻只想谈场恋爱。」魏禕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容盺，缓缓道：「我也想让你们家的人知道，虽然我没先跟他们说却先跟你交往了，但我也是认真的。」
    他说：「小五，我不想只是和你谈场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