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剋罕 - 第六十六章【最后的早晨】

    第六十六章【最后的早晨】
    又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窗外的树，不动，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农场上工的人声，没有熟悉的咖啡香，一切都悄然静止，无声无息。
    霆宇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佈满血丝红肿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他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又或是已经睡着？现在只是在梦里醒着？
    天色渐渐地明亮，一丝丝死白色的阳光鑽进主卧室，静悄悄地，没有人欢迎它们的到来，但是它还是来了。霆宇不喜欢这种让人窒息的安静，他已经习惯每一个有洛克爬上床给他亲吻的早晨，他喜欢洛克扯走他的棉被，然后又整个人披着棉被扑在他拼死赖床身上磨蹭的温存。今天这个普通的早晨安静的太过诡异，寂静地令人哆嗦，没有阳光晒进的温暖，只有停尸间般的冰冷，然后令人烦心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昏昏沉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有辆车缓缓开进庄园的车库前，轮胎压碾碎石子的声音悄悄滑进霆宇的耳里，他突然想知道，是不是洛克回来了？不是！霆宇非常清楚那不是洛克车子的声音，应该是警长max的警车。霆宇费了很大的力气缓缓翻过身，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看着萤幕上显示08/06_sunday，怎么还是八月六日？明明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方法，只要心里一直默念着，就能让自己每次醒来都停留在同一天，霆宇唸了一整晚，他只想回到昨天八月五日的早晨，那个有洛克为他做早餐的早晨，他记得昨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细节，一直重复在脑海里温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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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天）
    夏日的金黄色朝阳很早就升起，就像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週六假日。但是今天霆宇不能赖床，因为中午有一堆好友要来家里作客，他和洛克两天前就开始准备bbq的用具和各式各样的醃肉与食材，顺便大伙早就偷偷计画好要帮助maxwell趁这个机会向sherry求婚，candice和jodie也想聊聊下个月洛克和霆宇一起去台湾度蜜月的行程，打算让霆宇和anthony帮他们全家也安排一趟亚洲旅行，这一天就是安排地那么精彩，丰富地那么平凡。
    洛克套上t恤穿好鞋，拿着霆宇的新车钥匙像个大孩子般站在沙发后头迟迟捨不得出门，脚步就是走不开正在播放全美足球联赛的电视转播。
    「没错，从左后方切入，就是这样，就是现在...yes！你看！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吧！」洛克兴奋地又叫又跳，拳头紧握像是自己夺下冠军奖盃一样亢奋，霆宇就是爱他这份男人味十足的帅劲，时间忍不住暂停在这一刻，呼吸着他散发出的贺尔蒙香气。
    另一头在厨房洗菜的霆宇不得不脱下围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不织布购物袋，「尊贵的国王陛下，你这位美国超级足球联赛的三a级专业评审，这个转播你昨天晚上已经看过了，现在请你赶快出门，我们跟保养厂预约九点就要迟到了，但是，绝对不准因为赶时间而开太快。」把购物袋递给洛克的同时又说，「回来的路上记得去wholefood超市买三盒鸡蛋和alva要的蜂蜜芥末酱，我昨天答应她的。」霆宇脸部的微笑才是洛克真正寸步不捨的依恋。
    洛克点点头，搂着霆宇又是一阵热吻，湿润的舌身在霆宇的口中撩拨春潮。「宝贝，你怎么身上那么香...」洛克浅浅的鬍渣又在霆宇脖子上轻柔地磨蹭了一会儿，再没人喊停，恐怕这个胯下热胀的臭流氓就停不下来了。
    「好了，老公，一大早又发春？早上起床不是已经让你射过了，现在又想要？真是拿你没办法...路上小心喔。」霆宇脸上的笑容像是把刚才的温存先预留起来，等下午客人都回家了再拿出来加热续战的保证。
    「我很快就回来，别太想我！」洛克回头给了霆宇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鑽进车里，心里着急地盼望夕阳早点到来。
    如果人生可以有一个暂停的按钮，可不可以就停在这一秒，暂停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的美好，那个灿烂的金色阳光，那片油亮绿茵的草坪，那一排高耸参天的百年橡木，那座恢宏大气的英格兰庄园，那一抹从厨房飘来的帕玛森起司培根香味是霆宇做给洛克最爱的一道菜，洛克的那一个微笑，是霆宇这一生最思念的守候，没有声音，只有恬静如诗的幸福画面。
    洛克和超市的南非裔值班经理harper在柜檯间聊了一会儿，harper知道他的独子edward，想请曾经辅导他写研究专题的霆宇帮他写西点军校的推荐信，但却羞于开口，逮到机会碰见洛克，当父亲的爱护孩子的心情溢于言表，洛克义不容辞地帮霆宇一口答应，因为他知道以霆宇热心又好胜的性格，是不可能会拒绝的，洛克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超市，怎像录取西点军校的是自己似的。才刚发动车子，他的眼角闪过一个嫌恶的背影，很像是前几天霆宇口中的eason，想不通怎么可能eason会拋下有钱花的nydia独自一个人还留在亚特兰大，心头还在发闷，咚咚两声，仪表板跳出警示红灯闪个不停。
    「fxck！现在的原厂保养的技术越来越不可靠，只会靠着推销与强迫换修赚钱。」洛克不耐烦地先熄火再重新发动一次，警示灯果然消失了，这就是花了十几万美金特地从德国原厂订製进口的首发奢豪名车？洛克忍不住摇摇头。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客人也都应该到了，洛克迫不及待想赶回家架设新买的半自动无烟bbq烤肉架，他想起霆宇那天吵着要测试是否真的可以做到无烟效果的逗趣模样，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思念。
    一如以往平凡的985号高速公路上，週末这个时候的车辆通常不多，艳阳高照的好晴天让交通显得特别顺畅，再跨过前方的乔治亚大桥下一个交流道出口沿着橡木大道就可以回到库柏庄园了。这美好的一切都在洛克与霆宇努力经营的幸福里滋长，洛克感谢着上帝赐给他的恩典，让他还能在颓废丧志的几年后，再次找到值得眷恋生命的港湾。
    突然碰的一声，一隻乌鸦迎面撞上车前的挡风玻璃，洛克下意识地踩了煞车，却发现煞车系统没有反应，怎么可能，几分鐘前才刚从保养厂离开，这该死的煞车竟然就已失灵，洛克的心开始焦急了起来，猛踩了煞车好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就在此时，后座的底盘下一声爆破冒出了白烟，洛克随着车身剧烈地摇晃，他必须儘快将车子靠上路边停下来，但没有了煞车系统，整台二千多公斤的豪华休旅车像是失速的火箭向前直奔，洛克知道现下没有太多选择，只能让车身摩擦路肩的护栏，藉由摩擦的阻力让高速行驶的车子慢慢停下来，但不听使唤的方向盘不停左右偏移，洛克的手臂肌肉僵硬地都快撑破上衣的袖口，两条太阳穴爆出的青筋紧掐着洛克生死一瞬间的急迫性。下一秒，右后轮因为被刚才爆破掉落的煞车零件刺穿而爆胎，车身立刻高速向右飘移，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载运原木的巨型拖板车，洛克使劲将方向盘往左打，但是整辆车还是高速撞上外侧车道的拖板车左后方，綑绑木材的铁鍊应声断裂弹开，巨大的木材开始从拖板车滚下滑落，拖板车的前端车头因为被后半截拖拉着，猛烈撞上右侧桥墩，衝出桥面，三个轮胎已经悬空吊掛在半空中，洛克车里的双前座安全气囊也瞬间爆开，休旅车头右侧撞击后又急速向左直奔，猛力撞上中央分隔的纽泽西护栏，又向左旋转三圈，整个车身又回到外侧车道撞上桥边的护栏与拖板车尾，三根巨大的原木从拖板后头滑落，硬生生地插入了休旅车早已裂成网状的挡风玻璃，刺破了安全气囊，被剧烈挤压变形的方向盘整个陷入了洛克的腹部，扭曲的车头被拖板车压毁，动弹不得的洛克完全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座上失去了意识，整个乔治亚大桥在短短的几秒鐘内变成了人间炼狱，后头十七辆汽车全部撞成一团，散落的金属碎片，飞乱的木屑，满地的玻璃碎片，此起彼落的哀号声与呼救声，划破了这个美好早晨的安寧。手臂上鲜血直流的母亲抱着昏厥的孩子狂奔哭天喊地的呼救，受到轻伤的老太婆抱着大腿骨折的老爷爷坐在地上痛哭，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试图抢救卡在驾驶座的父亲悲戚的哀号声响片整个gainesville城镇，这里就像被无数砲弹轰炸过的冷血战场，千疮百孔的凌乱与紊乱失序的惊慌让人惨不忍睹。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救护车与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虚弱的洛克慢慢恢復了些微的意识，微微睁开模糊的双眼有稀薄的光线投入，但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试图动动自己的手指，但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能在耳鸣的模糊声中听到吵杂的哭泣声与呼喊声，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洛克努力去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是，洛克第一件想起的事，竟然是霆宇交代他刚才买的三盒鸡蛋肯定都破了，还有他答应帮霆宇架设起来的无烟烤肉架该怎么完成，心中悄悄浮起了心愿未了的惆悵。
    果然还是时间就是金钱的律师anthony最先到，放下带来的吐司麵包和一大早就去生鲜鱼货市场买回来的龙虾，anthony开始帮忙霆宇把煮好的蛤蜊和牛奶放进巧达汤里。
    「sherry刚才打电话来，说他们还塞在桥头，就快到了。所以...你和grant确定这次分手分乾净了。」霆宇把洗好的蔬菜全都放到特大的餐盘上，看起来顏色鲜艷又丰盛极了。
    「嗯，这次真的彻底分乾净了，除了公事，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他爱跟谁上床就去搞谁，跟我没关係了。」anthony用大汤勺捞了一口先嚐嚐味道，感觉有点太淡，又再捞了一口要霆宇自己也嚐看看，免得又怪是anthony爱抽烟失去了味觉。
    「那就好，不然你又...」果然霆宇也觉得味道太淡，胡椒和盐巴都可以再多放一点，anthony回给他一个得意表情，逗得霆宇笑了。
    就在此时，电话又响起，来电显示是candice。
    「我们的车堵在很远的地方，一直都没办法前进，好像是乔治亚大桥上发生了严重的车祸...」霆宇的心莫名的焦虑起来，怎么candice的话越听越让人心慌，发抖的手开始去找那该死的电视遥控器在哪里？
    「...发生相当严重的车祸事故，目前现场非常凌乱，已经证实有二十三人受到轻重伤，十七辆车追撞在一起，木材与物品散落满地，警察与消防队都已经陆陆续续赶到，其中一辆白色宝马休旅车的驾驶还卡在车厢里，似乎焉焉一息地正与死神博斗中，救护人员不敢轻易挪动他，整台车随时都可能跟着拖板车坠落桥下...」新闻快报主播的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尖刀在霆宇的身上一笔一笔地割划着，鲜血直流不停，每一根痛苦的神经都痉挛式地剧烈抽痛，anthony抱着头完全不敢相信电视里的画面，霆宇立刻拋下手边所有的一切，坐上anthony的车，两人拼了命直奔乔治亚大桥。
    不发一语的霆宇在心中已经祈祷了一千遍一万遍，悲悯的上帝会让洛克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霆宇必须不断地这样安慰自己，才不会在下一秒因为心碎而失去意识昏厥，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救回心爱的伴侣，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
    无助的祈祷在飞速的车窗边呼啸，飘散在空中无垠的云雾里，没有被收到，也没有被回应，只有恼人的乌鸦低啼，不断訕笑着霆宇註定绝望的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