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 狐说魃道 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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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绢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几步朝屋子外冲了出去,罗小乔则在短暂的惊惧之后,立刻同其他人一起围拢了过来,随后聚在那口小小的棺材边地头仔细看着,一边啧啧惊叹道:“这猫死得可真惨……还给它做了口棺材啊……小邵小邵!赶紧拍下来!”
    就好象一群突然间闻到了血腥味,然后兴奋地聚集到一起的蚊子。
    当时当地,我已实在想不出任何更合适的字眼以形容他们见到那只猫尸后,所表现出的种种。
    眼见小邵手里的摄像机拍着拍着几乎都要碰到它身上了,我再也看不下去,当即跳起身用力将他朝后拽了一把,并大声对那些人喊道:“别拍了啊!都别拍了啊!!”
    “你怎么了??”小邵站稳脚步后一脸疑惑地将摄像机朝向我。
    我将他手推开,对谢驴子道:“你知道这只猫是怎么回事吗?它就是墓姑子的那只猫啊!”
    “噢……”听我这一说,谢驴子原先有些难看的神色一瞬似乎变成了某种了然,甚至笑了笑,他再次朝棺材中的猫尸看了一眼:“原来它就是你说的那只被村民吊死的猫。”
    但我没跟他们说的是,这只猫有古怪,它似乎是能幻化成人形的。
    可是没等我为此再说些什么,谢驴子走到我边上对着镜头继续又道:“现在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曾在这村里生活过的宝珠刚刚对我们说,这头猫尸就是当年发了疯咬死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墓姑子的猫,你们仔细看镜头,它当年就是被这里愤怒的村民用这根绳子给活活吊死的,虽然我们不清楚当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我猜测,也许是为了将对墓姑子的愤怒转移到这只猫身上去吧。真是够愚昧也够残忍的。”
    这男人一旦说话就像一只被打开了的水闸。我想打断他的话说当时并非是如他所猜的那样,但迫于他的语速,以及关于这猫令我难以启齿的诡异,只能作罢。
    只静静在一旁站着,见他话音告一段落,方才开口道:“老谢,这段视频你们不能播。”
    “为什么。”他迅速看了我一眼。
    “这只猫死得很惨,墓姑子的事情也很悲惨,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不是鬼鬼怪怪的东西,因此不能这样公开在公众博客上,缺德的。”
    他们为此静了静。
    片刻,谭哲走到我边上对谢驴子道:“她说得也是,我看这段不如还是算了吧。”
    “算了?”一听这话罗小乔皱了皱眉:“但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拍了那么多,这只猫尸算是最能吸引人的亮点了吧……”
    “还有羊尸呢。”何北北道。
    罗小乔再次皱眉:“羊尸他们搞不好会认为是我们作假,哪像这只猫尸……况且还跟二十多年前真实的事件有关联,做后期要好做得多啊……还有据可查的……”
    “你他妈就知道亮点和后期吗?!”我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对着一个女人。
    她似乎被我的神情给惊了惊,不由朝何北北边上靠近了点,撇撇嘴嘟哝道:“你就管你自己玩呗,我们做我们的事,反正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你知道这只猫当初怎么死的吗??活生生被人往树上吊,一直到咽气它至少挣扎嚎叫了几分钟啊!!你知道它主人怎么死的吗??活生生咬断了自己的动脉啊!!有着这种惨事发生过你们怎么可以当成吸引人看的娱乐放到网上去公开??这他妈是作孽啊!!”
    一叠声将话从喉咙里一起倒出,他们再度静了静,连林绢也从门外再次走了进来,走到我身边朝谭哲狠狠瞪了一眼,道:“走吧,宝珠,我也呆不下去了,他们爱拍由着他们拍去,我们就是靠两条腿走也走出这个鬼地方!”
    她这话却叫我冲到脑顶的血重新冷却了下来。
    走?不是这么容易,这一路太长,两边都是山,荒郊野岭的也不知多少天才能看见一辆车经过,我们两个人无法这样冒险。况且谢驴子早上带队出来时,曾跟留守在王寡妇家的张晶承诺过,等拍完了这里就带队回去给她找医院看脚,所以我们实在没必要这样冲动。
    因而朝她摇了下头,正想寻个方式跟她说明,便听谢驴子淡淡道:“你说得也是,宝珠,那这段视频咱就不用了。”
    这话令我微微缓和了点情绪。
    罗小乔却因此而白了我一眼,我听见她凑在何北北耳边低低对他说:“就说不应该带这两人来,都是谭哲!”
    何北北笑了笑,没说啥,只拍拍她的头便转身跟着小邵一起去其它的棺材堆里寻找可拍的东西。见状罗小乔似仍忿忿难平,却也无可奈何,便在我蹲下身将棺盖重新给那黑猫的棺材合上时,叹了口气咕哝道:“哎,这样感觉也太平淡了吧,我们这两天拍的东西不都跟走进科学一个样了?无非就点破房子破棺材,配上老谢天花乱坠的扯皮,网上哪儿搜不到这些东西。也就个羊尸可以唬下人,但天知道有几个人会当真。”
    平淡?后来罗小乔真如她所期望的,终于见到了不平淡的东西。
    什么叫不平淡呢,要她命和她一辈子幸福的东西,总该不平淡的了。
    但此时的她,当真是颇为失望的,尤其她没想到老谢会真的答应我不放那段视频。于是又在我边上看了一阵后,她便心有不甘地开始逐一翻看其它那些无人的棺材,仿佛只要从其中一口中找到一具尸体便能令她感到满足,可惜终无法遂了她的愿,因为每一口棺材都是空的。
    见状谢驴子笑笑道:“不急,这也就才过了一晚,今晚不如就把摄像机按在这里试试,看看能拍到些什么来。”
    这一说立刻令罗小乔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我一听之下不由一怔。
    随即仔细看了下他的神色,见他完全不像是仅在安慰说笑的样子,一下子就急了。当即站出来对他道:“还要留一晚?老谢,你们说话要算话啊!说好了拍完这里马上就离开的,怎么还要再继续留这里?张晶的伤你们就不管了吗??”
    张晶腿上的伤在早晨起床时肿得有些厉害。
    虽然经过了很仔细的烧伤处理,但隔了一夜伤势的后遗症就反馈了出来,她半条腿肿得几乎连裤管也拉不下,更不要说跟着队伍在村里拍摄。所以她便留在了王寡妇家里,替我们看守着行李,原本计划中我们午饭前就可以回去,然后收拾行李走人,带她去最近的医院治疗,谁知现在竟出了这样的插曲。
    见我这样问,谢驴子没回答,也没跟着小邵再继续录,只是一声不吭低头走到门外头掏出支烟,塞嘴里点燃了,谁后朝我眯了眯眼睛道:“张晶的事,我当然会管,你别口口声声的拿她当令牌。我跟她有一腿是没错,你也别拿她逼我逼得太紧。再者说,我们都是实在人,到时候片子拍成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咱一个都不会少,所以再留个一晚上,我相信她也不会怎么介意,倒是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的。算你认识那个墓姑子,怎么了,算你见过她和那只猫的死,又怎么了。你不是不信鬼神么,却又一会儿有个会问米的姥姥了,一会儿又扯什么作孽了。真是无神论者,也该知道人死如灯灭,死就死了,还在乎他们的事他们的尸体被拍进视频传到网上么,况且,我们做的事也是在解开这村子二十多年未解的谜,一旦真相被大白天下,那未尝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是不是。”
    我说过这个男人一旦说起话便如同打开了水闸,如此利索又犀利的语言,令我像个石雕般傻站在原地,原先质问他时那一瞬的怒气也不知去了哪里,只觉得完全无法回答他的话,也完全无法用我这呆笨的唇舌同他争辩些什么。
    只希望此时此地狐狸能在我身边,尤其是之前见到罗小乔躲在何北北身边的那一瞬。
    我是多么多么希望狐狸能站在我身边,让我可以躲在他身后,替我说话,替我解决眼前这场无法改变的现状。
    只要他在我身边,即便天要塌下,似乎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可惜,他不在……
    思路纷乱又难受间,我正想转过身不再去理会他,以及这里所有的人。
    却在这时突然见到谢驴子一口吐掉嘴里的烟,朝着前方某个地方瞪圆了眼大喝一声:“站住!给我站住!!”
    吼声如炸雷般将整个屋子的房梁都给震动了,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原本的动作。
    紧跟着见到他撒腿就朝前方奔去,而他所追的方向,一团黑乎乎的人影从前方正门狭窄的门洞处一闪而逝,身形快如鬼魅。
    当即何北北和小邵也立刻跟了过去,不多会儿,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路走一路止不住地兴奋,大声对着屋里人叫:“喂!都来看!我们把昨晚那只鬼给抓来了!快来看!!”
    第186章 养尸地十二
    ‘鬼’是个通体散发着股酸臭,胡子长得同一头乱发几乎混淆在一起的男人。
    看不出他确切的年龄,因为他整张脸就好象一块被无数杂草所覆盖住的树皮,但应该不会很年轻,毕竟头发都花白了。隔着老远就能闻着他身上的体臭,而黄泉村这么低的气温,他却只穿了件袖子都快烂透的棉袄,下半身几乎什么也没穿,就几块布草草裹着,在何北北同谢驴子的夹持下用他两条动物般强壮的腿用力蹬着地,一边抵抗,一边从嘴里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听起来像在急急说着些什么,但方言口音太重,口齿也太模糊,所以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及至被他们用力推进了屋内,他却又突然沉默了下来,只低垂着头紧紧抱着手里一只帆布包,似乎一瞬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但谢驴子恐他使诈,两手仍牢牢将他摁着,随后用力将他推了一把,道:“说!昨晚在外头装神弄鬼偷窥我们的是不是你!”
    男人起初没有吭声。
    在又被谢驴子用力推了一把时,他身子朝前一个趔趄,突然望见了什么般一双眼蓦地瞪得老大,随即耸起肩猛一挣扎,竟像条鱼一样从谢驴子两手间滑出,在林绢紧跟着的惊叫声中一低头朝着我方向直扑了过来!
    我登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呆了。
    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矮小但极其精干的身躯已腾空飞扑到我面前,径直就跪倒在我脚跟处,在我刚下意识朝后退开的同时,一把甩开手里的包转而将我脚下那口小小的棺材抱了起来。
    “找死啊!”随即猛抬起头,他扭曲着一张脸怒视着我,并用一种勉强可以辨别得出内容的普通话对我怒吼道,“你们找死啊!你们都来找死啊?!”
    声音竟出人意料的年轻,至多二三十来岁的样子。
    而同时我刚发觉,这男人原来受着挺重的伤。他半条左腿上全是血,有道很长的伤口从他大腿处一直划到足踝,所幸伤口不深,但足踝朝内歪出个突兀的弧度,显见是折了。不过从血痕的干枯度来看,这些伤显然并不是刚才谢驴子他们所为,他应是受伤很久了,足踝部的淤血令他整个左脚肿得发紫,也难怪这样强壮和灵活,仍能被谢驴子他们追到并控制住。
    一眼看到从他包里滑出来的那一袋袋泡面和零食,罗小乔惊叫道:“老谢!你看啊这不是我们带来的吃的吗!”
    “原来是个贼。”谢驴子讥笑般啧了声。见他迅速涨红了脸瞪向自己,便几步走到他边上,招手示意小邵的镜头对向他俩,一边从衣袋里掏出支烟递给这男人,问:“你是这村子的?”
    男人紧绷着脸没有作声,也没有接过谢驴子手里的烟。
    隐约透过那些覆盖在他脸上乱发,似乎能看出这人的目光极其紧张,见状谢驴子再次问道:“村里还有其他人么?”
    男人依旧没有吭声,只低头朝手里那口棺材看了眼,随后用破烂的袖子管在那满是灰尘的棺盖上撸了撸。谢驴子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包泡面来,撕开口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饿么?”
    这两个字总算令他回答了声:“饿。”
    “想吃么?”
    “想。”
    谢驴子把泡面递了过去。刚伸到男人眼门前,他一把将泡面夺过,动作快得像只野兽。随后低头用牙三两下把泡面袋扯烂了,张嘴就把干面朝嘴里塞,一块接着一块,好像完全不需要喉咙过度似的。
    直到连吃了三包,吞咽的速度才逐渐满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面粒,一边抬眼看了看我们,尤其是我。
    “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么?”这时我身后响起汪进贤的话音。
    第二次听见被问到这个问题,那男人不知怎的嘴角牵了牵,突兀发出一阵似笑又不太像笑的声音来。
    “你笑什么?”这令谢驴子不由皱了皱眉问。
    “……以……前也有人问过……这问题。”男人说话时总仿佛含了颗橄榄,说着费劲,听着吃力。
    “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翻了翻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了,都死……了。”
    “怎么死的?”
    他没回答。嘴里咀嚼着干面,方正的腮帮子随着牙齿的蠕动喀拉拉一阵响,我发觉他一边吃一边又朝我看了过来,乱发下的目光似乎有些闪烁。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个问题依旧没能令那男人再次吭声,只将目光转了转,瞥向小邵,算是回答。
    谢驴子轻轻哦了声,随后朝他周身上下破烂的袄子看了一眼,道:“那些人没带你离开这里么,如果就你一个人在的话。”
    男人由此将目光转向他,直直地看了阵,随后一字一顿道:“这里是我的家。”
    “这地方不都空了么,你都住哪儿?”
    “家里。”
    “能带我们去看看么?”这句话是汪进贤问的。他在插了这么一句话后走到那男人的跟前,低头朝他手指仔细看了阵,随后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你的手怎么这个样子?”
    经他这么一问,所有人便将目光也
    朝那男人的手指上看了过去,随后罗小乔轻轻‘啊’了一声,因为这男人的手指看上去着实很可怕。
    每一根都像树枝那么粗,每一根也像树枝那样起伏着很多疙瘩状的硬块,指头部分甚至完全看不到指甲,只有一些硬邦邦的痂状物和老茧覆盖在上面,令整个手看上去几乎已经畸形得不像是手。
    见状,汪进贤抬起头对我们道:“静脉曲张很严重造成的,”随后再次望向那男人,重复了一遍之前那个问题:“你的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挖地。”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挖地?为什么不用铲子挖?”
    “他们喜欢我用手挖。”
    “他们?谁?”
    这句话令那男人突然再次从嘴里发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声音,随后把嘴里的面用力咽进了喉咙,他抹了抹嘴,用比之前流利了些的话音对汪进贤道:“这些问题,以前进村的人也都问起过,现在他们就躺在那些被我挖出来的土坑里。”
    “你杀了他们??”谢驴子眉头一拧脱口道。
    男人一听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把脸埋进了两只粗糙丑陋的大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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