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 - 春风度剑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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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方僵持难解,又都有各自的道理。
    鲜血自剑疮处不断渗出,在膝盖处漫成一滩,浸透衣袍。可即便如此,范扬仍长跪不起,带着所有侍卫齐齐跪地,沉默而强硬地阻拦着他的决定。
    闻衡沉默良久,终于妥协了。
    “我知道了。”
    他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范扬心中重压骤然一松,闻衡又道:“告诉他们,尽力搜寻即可,遇事以自保为先,别把自己搭进去。”
    范扬与他据理力争时还不觉得怎样,此刻乍听闻衡此言,却只觉喉头蓦然一酸,几乎要滴下泪来:“公子……属下,我……”
    闻衡却疲倦至极地闭上眼,不愿再听,淡淡道:“你该回去养伤了。我也累了。”
    他说着要休息,合眼只是装个样子,待车外马蹄飞奔而去,周围倏然寂静下来,他屏着的一口气才慢慢透出来,却仍觉得心中压抑。
    闻衡明白他最终退让了什么,不仅仅是阿雀。
    他无能自保,亦无能保护他人,所以他别无选择,徒劳地挣扎之后,自以为挺直了腰板,原来却还是要向时势低头。
    别人总会离他而去,在命运滚滚的逆流中,他想要留住谁,不能只靠老天格外开恩。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窗外北风呼啸,像是凄厉的号哭,他就着这悲声,沉默地把一个人埋进了自己的心底。
    汝宁城距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孟风城不远,闻衡等人紧赶慢赶,翌日终于抵达万籁门在城外的一处田庄。如今庆王谋反的消息已传遍天下,庄头战战兢兢地收留了他们,连夜入城向万籁门报信,当夜便有人驾着一辆印有柳家印记的马车来接人,将闻衡一众护送至孟风城内。
    孟风城与京城倒不大相同,天子脚下达官显贵最多,又有皇城司日夜巡察,城中安定繁荣。孟风城地处天守西端,背靠孟山,有几处武林门派落户于此,因此民风剽悍,走在街上十个中有七个都是持刀佩剑的。官兵守城也不怎么严查,怕得罪人物,柳家马车连帘子都不必掀,就顺利地入了城。
    闻衡的母亲庆王妃全名叫柳飞霜,是柳老门主膝下最小的女儿,上头两位兄长,大哥柳逐风是现任的门主,二哥柳随云亦在万籁门内做长老。闻衡只在很小时见过这两位舅舅,早已忘了他们长什么样,想来对方也未必认得他。
    门中仆从将闻衡引至二堂,请他喝茶暂歇,又着急忙慌地去通报门主、长老,这一去便了无踪影。闻衡喝着上等的毛峰,冷眼打量院内陈设器物,但见处处精致,称一句富丽堂皇不为过,不似个武林门派,倒像是京城的公侯世家。
    苦等半晌,一碗茶快要见底,一个着锦袍佩长剑的中年男人才匆匆踏入二堂,猛地在闻衡跟前站住,十分亲热地按着他的肩细细打量一番,惊喜道:“好孩子,还认得我吗?我是你二舅舅。”
    闻衡起身执晚辈礼,朝他拜了一拜:“外甥拜见舅父大人。”
    柳随云忙叫他坐下,屏退下人,细问王府遭难诸事,谈及王妃之死,不免伤感:“可怜我那妹子,我早劝她侯门高户不是江湖中人终身所托,她却铁了心要追随你父王,一步行差踏错,竟招致今日杀身之祸!”
    闻衡眉峰一动,却仍垂眸不言,好似没听懂他话中的埋怨之意。
    二人叙过这十几日来的种种风波,柳随云再三试探,闻衡始终不曾表态,聊到无话可说,柳随云只得将话挑明说开:“眼看着京城是不能回了,眼下朝廷追捕正严,外甥往后有什么打算?说出来让舅舅帮你参详参详。”
    闻衡施施然起身,长揖到地,十分真挚地道:“我如今孑然一身,只剩舅舅这一家亲人。朝廷意欲斩草除根,外甥身无长物,实在无处可去,惟愿能托庇于舅父门下,得万籁门护佑,免遭此劫难。”
    他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柳随云却万万不敢接,支支吾吾地推脱道:“这……事关万籁门,非我一人能左右,此事还需你大舅定夺。”
    闻衡被婉拒了也不尴尬,还特别没眼色地追着问:“舅父说的有理。不过怎么不见大舅,想是今日不在府中?”
    “啊……是,他有事出去了。”柳随云感觉再继续唠下去,他恐怕兜不住,连忙道,“你一路奔波,又生着病,先养好身体,余下的事,等你大舅回来再说。”
    不等闻衡答话,他便高声叫道:“来人!送少爷去客院休息。”
    闻衡欣然道:“多谢舅舅关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道:“外甥还有一事相求:我有两个侍卫落后一步,尚在路上,或许今日会赶到,还望舅舅命人接应,将他们两个带到府中。”
    比起他这个大麻烦精,微末小事柳随云自然不会拒绝,爽快答应道:“衡儿尽管放心,此事舅舅做主,一定把人平平安安给你送来。”
    闻衡终于满意了,跟着门中仆人自去客院休息。
    范扬等人被柳家管事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回,察言观色,回来悄悄对闻衡说:“公子,我看万籁门上下的意思,似乎不太欢迎咱们。论理您是柳门主亲外甥,该把您当自家人招呼,今日竟像打发穷亲戚一般敷衍。这些年他们也没少从王府得了好处,却如此行事,实在叫人齿冷。”
    闻衡刚喝过药,阖着眼懒懒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岂非就是如假包换的穷亲戚?”
    范扬都替他着急:“那您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是走是留,总得先给自己找好一条退路。”
    “等。”
    闻衡一语定乾坤,不再给他叨叨的机会,只说:“不必管我如何打算,先想想你以后如何打算。这一路上跟着我吃苦受累,如今终于危机已解,万籁门也安置得起,不妨趁这个机会安定下来,好生过日子罢。”
    范扬蓦然大惊,失声道:“公子何出此言!是属下——”
    “我没有别的意思。”闻衡沉声打断他,“往后的路终归是我一个人走,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还想当我爹、管我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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