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 爱神眨眨眼_分节阅读_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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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瞄了我一眼,我笑得更起劲,男人说:“你想象里,我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你看过的照片里的样子。”
    我想了想,我看过的阿丰的照片里,他烫了头,头发黑云似的盖在他额头上,他穿蓝色衬衣,衬衣塞在裤子里,衬衣的衣领很尖,扣子开了两颗。s说,这是沙龙照,做过阿丰的唱片封面的。
    我想象那样的阿丰站在茶园里,像什么?不像生活的片段,像琼瑶电视剧。我喷了口烟,看看男人,我想象这样的阿丰站在茶园里,也不像生活的片段,像电影的尾声,一个垂垂老矣的角色在青蓝的天色里和雾一起化进了晨曦中。
    我的眼皮一跳,我说:“不止大象,我感觉人对死也是有感知的。”
    男人说:“你知道吗,那间酒吧,以前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现在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是英文吧?
    “遗忘。”
    “主动遗忘还是被遗忘?”我问。
    男人看我,温声说话:“被遗忘……”他温柔地追忆,“以前它叫hustle,可以是动词,可以是名词,很多意思。“
    我举了举手:”就不上英语课了吧。“
    男人点点头:“不上课。”
    我说:“s的大哥每个月都会寄一封很长的信回家,手写的,总是三张纸,第一张就是夸耶稣,第二张就是怜悯家人,觉得他们可怜,第三张就说他们教会教友的故事,什么酗酒的酒鬼信教之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有老婆,有孩子,每个礼拜去教堂做义工,什么瘾君子有了信仰之后改邪归正,灵魂得到了永恒的平静,反正每个月都是这么一封信,这么三张纸,每次的故事都差不多,我怀疑他有个写作模板,改改人名和罪名就好了。s和我说,好几年前,家里收到在爸爸美国朋友的信,当时大哥去美国,就是这个朋友一家帮忙照顾的。大哥因为酗酒和暴力倾向,被教会除名了。
    “一天晚上,他带着一瓶火油,一把斧头进了教堂,他把管风琴砸得稀巴烂,浇了火油在上面,点火烧它。我说,你们去看过他吗?s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他。”
    男人说:“让他做梦。”
    我说:“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又看那些大哥写回来的信,我发现,他的那些改邪归正的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说他们最后都被主拯救了,是他们都会起幻觉,幻听。他们都能听到……按大哥在信里的说法,恶魔在说话。其中一个酒鬼说过,教堂的管风琴是恶魔的咽喉。大哥写道,我告诉他,孩子,管风琴就是管风琴,它可以是恶魔的咽喉,也可以是上帝的口舌。
    “s会给大哥回信,手写,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家里打碎了一只碗啊,院子里闹虫害,咖桑种的草莓被啃去了大半,蔷薇没开出花。我说,写这些干什么呢,写点开心点的事情啊,我说,还是你想不出开心的事情。s说,写写这些,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需要上帝来拯救的,他身上还有任务,任重道远。”
    我抽烟,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再也不会遇到比s更好的人了。他被喂食暴力长大,暴力成了他处理事情的一种方式,他没有用暴力的眼睛看世界,他把所有暴力都留给了自己。
    男人说:“他没长成一个科学家,但是成了一个善良的人。”
    我说:“他很分裂的。”
    “他不邪恶吧?”
    我叹气:“我想见他。”
    我说:“你知道吗,我觉得在内心深处,他就一直是个小孩子,我也是,或许大家都是,不是因为我们想被人宠,我们小时候都没人宠,患得患失,是这个词吗?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吧。”
    我看男人,男人点头,我继续:“我想带他走。我要带他走,我起码得试试看,我走,他不留我,那我就试试看这个办法,我不是要给他什么信仰,我就是想……如果我们很小的时候遇到,我和他一起玩,上山下海,干点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干,躺在草地上睡午觉都好……“
    我想象我和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不怎么像现在这个s的s。我和他爬到高高的土丘上,我们追赶蝴蝶,蜻蜓,我们躺在一棵茶园的大树下,我们走在沙滩上,去找灯塔,还是潜进海里去找遗失的宝藏,失落的商船。我们去找爱神的瓷器,把它从淤泥里带出来,擦干净,一边吃葡萄一边研究阿波罗。晨雾升起来,夕阳落下来。我们睡着了,累了,我们一起回家。
    我停在路边,摸出烟盒,点香烟。男人示意我:“走这里。”
    我们从两间平房中间的台阶走下去,走到了沙滩上,离大海更近了,海风吹来若有似无的音乐声。我找了找,我看到灯塔了。我还看到灯塔下几串霓虹,两顶红色的大帐篷。灯塔是熄灭的。
    “这个灯塔不用了吗?”我问。
    男人说:“以前这里是重要的港口口岸,现在早就不是了,荷兰人走了,英国人,西班牙人来了,也走了,留下他们的建筑,他们的信仰,成了当地人的家,当地人的信仰。灯塔早就不用了。”
    他说:”爱神庙就在附近。“
    我问男人:”酒吧为什么改名字,换了老板吗?“
    我想起来了:“酒单上用中文介绍说老板有自己的茶园,鸡尾酒里都会加上自家酿的茶叶酒,老板是他吗?“
    我问:“他……还好吗?”我看着男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袭击了我,我下意识问出来:“你还好吗?”
    男人点头,说:“还好。”
    他说:“没有换老板,我很早之前就买了那里开酒吧了,演爵士乐,爵士乐很热闹的,即兴,随意,随时可以开始,随时可以结束,随时又是一曲。”
    他问我:“能不能帮我点一根烟。”
    我停下脚步,点了根烟,递给他,他没动,我把烟放进他嘴唇间。他吸了一口,咬着烟说:”去帐篷那边看看有没有能充电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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